四川甘孜州：道孚县玉科镇蜕变记

——关于21世纪初中国政府深度扶贫的一个典型报道 本网特约记者 麦子 2020年的10月大假，是一个有着特殊含义的双节大假，是在新冠疫情正在继续折磨地球上多数国家之际，全球人口第一大国的国家节日。位于四川省甘孜州道孚县的玉科大草原上的 “因喀精舍”“玉科花海驿站”等精品民宿迎来了它自开业以来最火爆的时刻。不少操着外省口音的游客依靠高德地图和各大涉旅电商平台的指引陆续来到了这片充满着神秘色彩的藏乡之地； 俊男靓女的游客们玩着抖音吃着烧烤，很快就把这个小店玩成了假期间网络上的打卡网红之所。 与它相邻的一名大学毕业的藏族美女德拉拉姆开办的烧烤店和水吧，融高原风情和都市风味为一体，深受游人喜爱，而其新建的化妆品店更是成为当地声名远播的时尚场所，令来自京沪的游客也恍惚间有着游走在后海或新天地的感觉。 然而三年前凛冬一个寒冷的黄昏，同样年轻俊美的一位来自省城成都的男子第一次踏上这片草原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荒凉，心里更是一阵阵揪心。 是的，这里风吹草地现牛羊的自然美景从未变化，但那年刚36岁的赵云却难有欣赏之心。 一是源于将近10多个小时的连夜高原山路奔波，疲惫的身体已经本能地无法兴奋起来了，二是这里真实的深度贫困现状让他感到了这次任务的异常艰巨。 赵云，一个与2000多年前那个三国名将同名的年轻学者，在他的领域也取得了不俗的成就：33岁就成为成都师范学院最年轻的副教授之一，同时担任着经济管理学院的办公室主任。 很快，这个年轻的大学经济管理专业的副教授有了自己的新头衔：四川省甘孜州道孚县玉科镇党委副书记，专职扶贫工作。 玉科镇——一个距离正在成为全球最繁华的国际大都市（那里正在兴建亚洲最大的国际机场，那里的春熙路云集了所有国际一线奢侈品牌且年销量比肩巴黎的香榭丽大街，那里拥有的私人汽车总量排在中国第三）的成都市仅仅只有500多公里的贡嘎山深处的高原小镇。 但这，却是四川省的深度贫困乡镇之一。 资料显示，玉科镇位于道孚县玉科草原中心区域，距县城65千米，2019年以前到县城没有硬化路，常年平均气温3.9℃，最高28.3℃，最低-25.6℃。乡镇驻地平均海拔3715米，夏季牧场海拔在3800-4500米之间，为典型的高寒纯牧区。其下辖四个行政村，全镇共有648户2583人，贫困户183户730人，贫困发生率28%。群众生产生活条件极其艰苦，生活水平极低，扶贫任务非常艰巨。 中国政府确定在三年内彻底消除深度贫困，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2017年12月，经成都师范学院选拔和四川省委组织部选派，任命赵云为道孚县玉科镇党委副书记，分管脱贫攻坚工作。 仅仅两年后，根据当地政府提供的公开资料显示：“2017年12月22日，大雪纷飞，赵云同志几经辗转，晚上九点才赶到工作目的地，第二天一早，他不顾严寒和严重的高反，开始走乡入户，一户一户的了解情况。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研，赵云同志对玉科镇镇情、贫困户情况有了较为充分的了解，在此基础上，他和当地干部多次研究工作方案，坚持精准扶贫、科学扶贫，最终形成玉科镇脱贫攻坚“115行动方案”。两年以来，在道孚县委县政府的坚强领导下，当成都师范学院党委和各级领导的的倾情关心和帮扶下，玉科镇顺利实现“户脱贫、村退出”，2019年12月，在迎接道孚县“摘帽”检查中，玉科镇在贫困村、非贫困村、产业扶贫工作都得到检查组的高度评价”。 而隐藏在表扬稿的背后，却是以赵云为代表的一群高级知识分子受命于党组织委派到中国西部最贫穷的地区进行深度扶贫、改天换地的艰辛历程。 这一举措，堪称21世纪初期人类文明史上追求共同富裕最有益的经典探索。 改变是从文字记录开始的？ 深度扶贫意味着什么？ 赵云告诉记者，当他当天下午接到组织的命令，正在上课，根本来不急辞别妻子和两个孩子，只在电话里匆匆道了个别，就赶赴目的地。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去就是将近三年，而翻山越岭甫一到玉科镇，眼前村镇牧民们贫穷的现实让自己的心底变得沉甸甸的。 而比经济贫困更为落后的是思想的贫瘠。 甚至缺乏简单的现代文字常识。 比如档案资料。赵云惊讶于当地村委，对于党组织活动，竟然没有保存有任何一纸文字记录。 于是，赵云在玉科镇深度扶贫就是这样从建立村委档案室这样简单而繁琐的细节改变开始的。 媒体报道说，针对脱贫攻坚工作中存在的档案材料不科学、不规范的问题，赵云倡导推行“马上就办”的工作态度和“四有”（有依据、有效率、有结果、有记录）工作方法。他说，档案应该是工作的真实记录，不能是在各级检查时补补材料应付了事。 一年后，这样的积累转化为当地人观念的嬗变。 当地政府工作人员回忆说， 他们清楚地记得，赵云开始工作的前五天时间，入户40余次，与近100人交流座谈，和乡村两级干部进行全面深入交流。不到一个月时间，赵云则走遍了全镇所有贫困户。 正是这样扎实而真实的第一手数据让赵云很快就明白了自己努力的方向与策略。 “要脱贫，精准识别致贫原因是基础。”这是赵云为自己深度扶贫工作确立的第一要务。 关于此，一年后，中国网四川资讯上的一篇报道说，赵云“在做了大量调查研究的基础上，他深深认识到玉科镇百姓的致贫原因是脱贫致富基础薄弱，无论是道路交通还是服务型公共基础设施都极其落后，没有通乡通村硬化路，没有村级活动室、没有便民服务中心、大部分群众家里没厕所、卫生间；群众文化质素偏低，文盲众多，绝大多数群众不懂汉语，观念闭塞，群众脱贫致富动力不强、主动性不够；虽是传统牧区，但产业落后，无畜户众多；旅游资源丰富，但开发利用率极低。” 那么，针对上述致贫原因，赵云又是如何找到牧民脱贫的抓手并在道孚县、玉科镇党委政府的领导下，取得了不菲的成就呢？ 赵云曾这样告诉媒体记者，“经历近半年的一线走访和科学调研，他对于玉科镇的一切都了熟于胸，由于高反夜晚失眠，他也常思虑不止，如何才能让贫困的数字变成零？如何才能做到精准帮扶，产业脱贫？在他看来，脱贫攻坚不仅需要外围助力，更需要内生动力，因此赵云结合玉科镇的实际情况，提出了“一一五”的行动纲领，打出一系列脱贫攻坚组合拳，即一个远期目标：实现乡村振兴；一个中期目标：脱贫攻坚；同时完成五大攻坚任务：党建引领、项目支撑、精准帮扶、档案记录、群众满意”。 脱贫“三字经” 脱贫一开始落实到具体的工作，其实是相当枯燥而艰辛的，但年轻的大学副教授赵云及工作队的同事们则创造性让这一历程变得有趣而生动起来了。 关于此，道孚县委办公室负责人回忆说，“在牧区，相当一部分人不会讲汉话、不大懂法律、不掌握技术甚至不重视教育，你单纯抓脱贫，效果不会好。所以我们提出要以脱贫为主线，推进城乡同步建、产业同步育、社会同步治。” 正是按照这个思路，玉科镇第一个脱贫“三字经”，就是“高举三面红旗”，即动手先动脑、动脑先动心。2017年，共计三处11面文化墙在显要位置立了起来，这些文化墙的主题就是“树立大局意识、统一脱贫思想”，墙上的内容，包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民族团结进步、生态环境保护、民族文化弘扬、遵纪守法诚信、孝善和俭传统等。 文化墙之外，玉科镇还搞了个荣誉榜。榜上，罗列有镇上54名公职人员和40名大专以上在校生的事迹，榜的主题就是“知识改变命运、读书成就人生”。一位大学生的家乡寄语这样写道：“来到大城市，我才发现，家乡有多落后，但也明白了家乡有多大的机遇，将来我要用学到的知识，回乡干一番事业，造福家乡的父老乡亲。” 荣誉榜之后，还搞了一个脱贫激励示范牌。示范牌的人，全是全镇各条战线中从事创新脱贫取得重要成效的群众代表，示范牌的主题是“引领脱贫、造福家乡”。 “文化墙是思想旗、荣誉榜是教育旗、激励示范牌是标兵旗，通过三面红旗的高举，我们极大地调动了脱贫攻坚的正能量。”玉科镇党委书记所朗多吉认为：“三面红旗不仅有力地推动了当下脱贫，也将对下一阶段的奔康工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示范“三字经”：培养三支队伍 从“动心”到“动手”，中间还得有人“带头”。近年来，玉科镇坚持以党建引领为抓手，精心培育了三支脱贫推进队伍，即脱贫奔康先头队、为民服务先锋队、文旅融合艺术队。 脱贫先头队目前已发展党员致富带头人5人、贫困户脱贫带头人3人、大学生返乡创业示范户2人。服务先锋队主要协助驻村工作组和帮扶干部开展各类工作，特别是涉及群众的疑难问题协调工作。文旅艺术队则以当地自然和人文为依托，开展各类文艺活动，为文旅产业的发展提供基础支撑。 经济“三字经”：做实三大产业 第一个产业是特色种养业。目前存栏优质牦牛200余头、种植中药材秦艽400亩、种植燕麦基地2000亩。不过种养业在贫困村人均收入中的占比不到12%，在非贫困重点村人均收入中的占比也在11%左右。 第二产业是劳务输出和租赁业。目前，玉科镇专门组建有技术型劳务队，同时以合作社名义对外出租草场、村活动室和工程设备。经过培训的劳务队带来丰厚的工资性收入，资源和设备的出租则为集体经济带来稳定的收益。 数据显示，2019年，全镇贫困村和重点非贫困村的人均工资性收入在人均总收入中的占比均接近或超过50%。在集体经济收入上，2018年仅有43892元，但2019年则达到169394元，一年间增长了286%。 “我们还看好旅游产业。”所朗多吉书记介绍道，玉科镇正在积极争取以非遗项目“梵音吟唱”为核心，以游牧文化为依托，以草原观光、星空探秘、马背掠奇、温泉洗浴等为产品特色，打造中国首个高原梵音文化小镇和川西藏区首个旅游创客小镇，届时，“三个同步”还将更加深入。 三个能人一台戏 当地政府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在取得大量调查数据后，赵云与驻村工作队制定了2018年-2019年的脱贫任务：玉科镇下辖四个行政村实现全面脱贫。 事后看来，这其实是一个相当艰难的目标。数据显示：四个村共有648户2583人，贫困户183户730人，贫困发生率28%。但赵云与驻村工作队不仅出色地完成了既定目标，而且培养出了一批致富能人。 熟悉当地情况的一位受访者透露说，建设干部发展学校和农牧民夜校这个改变提升当地牧民思维方式的抓手起到了意想不到的示范作用。 “三个能人一台戏啊”他赞叹道。 党员致富带头人七美家“因喀精舍”成为道孚县品味高、风光好的的精品民宿酒店； 大学生返乡创业示范户德拉拉姆开办了别具特色的烤吧和水吧，还建起了被誉为玉科大草原最时尚的化妆品店； 贫困户吉美俄色经过培训，丈夫外出务工、妻子镇内务工，年收入达到7万以上，人均增收近2万。 人力之宝是如何被挖掘出来的？ 如何把转变思想观念及培养初步具有一定技术能力的农村大量劳动力转化为财富源泉是中国这个农业人口占大多数的大国一直探索的难题，但玉科镇的一系列创举或许能成为一个有益的尝试。 　玉科镇是道孚县玉科片区的中心，2019年成功入选“甘孜州最美乡镇”。随着脱贫攻坚的深入推进，各项基础设施建设力度不断加大，施工企业用工需求随之增加。面对新情况、新机遇，乡党委、政府审时度势，抢抓机遇，组建劳务服务队，将全镇有劳动力的贫困户家庭全数纳入服务队。 玉科镇有关人员透露说，每年年初，道孚县级联系领导要亲自组织乡村两级、施工方代表、劳务服务队成员召开贫困人口就业意愿洽谈会，会上要通报全镇当年重点项目建设的基本用工需求，要求施工方工资按时结算，强调务工人员纪律，统计贫困劳动力务工意愿，达到劳务输出“政府、企业、农户”三方满意。 一位施工方负责人认为镇上没有劳务服务队时，施工企业每年开工要从老家带大批工人过来，管吃住，成本高，路途还存在一定风险。现在每年只需带几个技术工来，下水泥、搬建材这样需求量大的打杂工全部由劳务服务队安排，基本能满足用工需求，特别是群众参与务工，从源头上增加了施工方和农户的沟通的机会，促进了相互间的理解，减少了以往施工中的一些社会性矛盾。 据了解，2020年，玉科镇劳务输出队通过安全饮水提升项目、通组路硬化等项目，计划安排183户已脱贫户就业，实现劳务收入户均增收2000元以上，进一步激发群众内生动力，实现脱贫不返贫。 脱贫的法宝：产业扶贫市场化 而且与培养出致富能人更让当地干部及省州组织刮目相看的是玉科镇的深度扶贫探索出的一条产业扶贫的行之有效的路径。 主要的亮点有三点： 一是坚持面向市场+企业（村民）主体+支部引领+政府保障的工作思路。落实道孚县委县府“一主三同步”发展战略，高举三面旗帜、激活三种示范、培育三大产业。开创“红旗引领”脱贫的崭新局面。 二是三条发展路径：一是养殖业，建立和发展了现代牦牛养殖基地一个，目前存栏202头。二是成立劳务输出队，一方面采取先培训再就业的思路推动群众务工，增加工资性收入；另一方面出租挖掘机和村活动室，盘活集体资产。 三是牧旅结合，发展全域旅游。 结合吃、住、行、游、购、娱，根据自身资源和特长，发展餐饮、住宿、娱乐、商贸超市若干商业服务网点。 关于全域旅游的思路，据透露，玉科镇正在争取建设以非物质文化遗产“梵音吟唱”为核心，聚游牧文化、藏文化、佛教文化为一体的文化保护院落，若成功，将成为世界上第一个梵音主题文化院落，也将成为该镇旅游发展的标志性项目。 资料显示，赵云们的努力终于结出了累累硕果： 1、贫困人员收入大幅增长。贫困村人均收入达9208元，比2017年底提高了3722元，增幅达67.85%。其中生产经营性收入人均1191元，工资性收入达4250.77元,两者合计达5441.77元，比2017年增长了195.86%；在收入构成比例中，从2017年的33.5%提高到目前的59.1%。 重点非贫困村人均收入达8967元，比2017年底提高了3506元，增幅达64.2%。其中生产经营性收入人均980元，工资性收入达4660元,两者合计达5640元，比2017年增长了205.36%；在收入构成比例中，从2017年的33.8提高到目前的62.9%。 工资性收入和生产经营性收入的占比快速增加，说明扶“志”“智”取得良好的成效。 2、产业发展初具特色和规模。农牧养殖和劳务输出（基础）持续扩大，全域旅游（关键）已经起步。2019年实现集体经济收收入184615.5元，列全县前列。不仅远超人均3元的国家标准，而且产业扶持资金投资回报率达到7% 以上，产业发展处于良性发展轨道。 对于玉科镇二年多来的巨大变化，四川省委省政府相关部门也给予了充分的肯定：身为镇党委副书记（挂职）赵云，兴岛科村第一书记陈银全、农技员扎下波均获得四川省委省政府的通报表扬。 曾经的深度贫困村兴岛科村在2018年荣获“甘孜州平安村镇”；2019年11 月入围“四川省传统村落”名录。 而玉科镇则相继获得各种殊荣：2018年县级教育先进乡镇；2018年县级宣传工作的先进乡镇；年终目标考核由2017年的三等奖提高到2018、2019两年连续一等奖， 2019年11月获甘孜州“最美乡镇”（全州30个乡镇）。 关于玉科镇的未来，已经视其为第二故乡的成都师范学院副教授赵云憧憬道，或许，不用多长的时间，这座曾经是四川省最贫困的草原小镇华丽转身为中国首个高原梵音文化小镇和产业发展的创客小镇，将成为与时尚之所春熙路、宽窄巷子一样具有代表性的网红打卡之地。 玉科镇：或是世界减贫路径的典范 关于赵云在四川道孚玉科镇的深度扶贫的实践结果，曾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世界经济项目研究主管、上海交通大学海外教育学院专家顾问、现任国际信息发展组织学术委员会委员，北大国经智库专家，中国知名经济学家高连奎先生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指出，玉科镇探索出的扶贫之路值得研究，扶贫之路就应该是组织化的，符合市场经济的，市场化的方法，而不是一户一户的。 国家行政学院的一位不愿具名的学者则分析说，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创造了世界经济奇迹，脱贫是这个奇迹里面最重要的一部分。中国扶贫开发规模之广、难度之大，绝无仅有。中国的农村贫困人口从1978年的7.7亿人下降到2017年3046万人，贫困发生30.7%下降到3.1%，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累计减贫6853万人，消除绝对贫困人口2/3以上，创造了世界减贫史上的奇迹也为世界减贫事业提供范例，作出贡献。 我国的扶贫工作之所以取得如此突出的成绩，原因很多，但主要还在于政府的良洽，也就是中国政府的顶层设计好、执行能力强、实施和治理运作能力良好。中国贯彻落实了有效的减贫政策，并在改革开放经济快速增长的过程中，很好地处理了公平与效率的问题。这些是对世界减贫事业有重要借鉴意义的中国经验。（华夏时报记者杨仕省对本文也有贡献）